第三十章家宴（上）

  近黄昏，太阳余晖尚热，飞雪被燕姐轻轻地叫醒。

  迷蒙地抬头，乍一睁眼金色的光辉让飞雪有片刻的失明，只觉眼前全都被黑幕、金星、银星之类的占据。好不容易适应了，原来，那个小院依旧是自己的所在。不去理会心里微微泛起波澜的无名失落，飞雪对上燕姐的笑颜，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浅浅笑道，“姐姐——！”

  柔柔软软的一声吴侬，带着一丝可爱的生涩，总是让燕姐难以抵挡地想要打从心底真真儿地怜惜眼前这个并不出色，却显得那么不同于一般的纤细小人儿。

  “可是睡好了？”燕姐宠溺地问。

  “```嗯！——呵呵！睡得好饱！”飞雪直起了硬梆梆的腰板儿，半真半假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脸上的表情慵懒舒服地像极了只刚刚睡醒，双眼半眯的猫儿。

  余光看到燕姐带笑低头去拍打自己的腿，飞雪顿时心中起了愧意。

  她忙伸手去帮忙揉捏，“腿一定麻了！！姐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啊？！看把你的腿压的```我好重的。”

  听着自己关心的小人儿在为自己担心，燕姐欣慰地摸摸赵飞雪的头，“姐姐哪里有那么娇弱了！没事的。”

  燕姐着手收拾桌子——“哦，对了！”

  赵飞雪停下了收敛彩线的手。

  “刚才夫人传过了话来，说让晚上去正厅吃饭，她有些话要交待给你```哦！给小姐们。”燕姐有点涩然。

  聪明如飞雪，她又怎么会猜不出燕姐的心境呢？于是，她执起燕姐的手，看着燕姐的眼睛，非常、非常认真的对燕姐说道：“姐！我从来，当你是我姐。”

  不管如何，燕姐帮飞雪找出了看起来最体面的一件半旧绿色秋衫，还帮她梳了一个虽然简单却很是清爽精神的头型。配上白皙的肤色，淡淡的眉眼，赵飞雪如今整个人看来，有了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效果还不错。”燕姐笑道。

  赵飞雪点点头。

  出了小院，燕姐只陪飞雪并肩走了一小段路，就坚持要在飞雪后边跟着了。名曰。虽然赵飞雪并不拿她当仆人，但她始终是一个丫头，在小院有飞雪的平等对待她就已经很满足了，但是在徐府其他地方，两人还是区别开来较好一些。听到燕姐这么一说，飞雪再联想到前些日子徐妙心的那回到来，对燕姐的安排也就顺从了。

  顺着侧廊来到了正厅偏门，赵飞雪二个在门口站住，她冲燕姐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就坚定地踏了进去。

  一女二男。赵飞雪凭着自己还算不错的记忆力，认出了同她一样早来了的三人——淡笑着对三个人各点了点头，赵飞雪自觉地坐到了最下位。既是家宴，这徐家最小的还不是自己么？赵飞雪不在意在笑了笑。

  把观厅中另外三人，现在却是各具心思。

  徐添福看起来身形瘦削，面色苍白，五官倒还算清秀，只是红紫的唇色，给人一种很病态阴冷的感觉，就好像```西方神话中的吸血鬼。飞雪在心里自嘲地咧嘴，自己一个鬼魂，还说人家呢。不过，她记得自己好像是听说过这种唇色发紫的人，一般心脏都有问题吧？啧啧，飞雪不愿再去多想了。

  徐膺绪，身形高壮，肤色略黑，五官深遂，但双唇紧闭，看得出是一个沉默寡言行事有主见的人。

  最后剩下的一个，当然就是徐妙言了，五官自是不难看，但相较于徐妙心和徐妙锦还是逊色一些，属于清丽的那一种人。徐静妍那回跟着他们出去秋游的时候，赵飞雪已经对她有了初步的了解，这回她也一如从前的拿了一本书正在那里独坐。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赵飞雪淡定地低头独坐，一点也没有不自在的感觉，生前她也就是孤儿一个，没有什么可怕的也没有什么可惧的，如今都已经死过一回了，她更是淡定。殊不知，她的这一番作派已经落入了徐膺绪漆黑的眼中。

  门外叽叽喳喳的一阵，徐妙锦大力抓着无奈的徐辉祖有气场地走了进来。

  “耶？！静妍姐姐你早来了！？”赵飞雪抬头，纯真活泼的美丽笑靥里是真正的惊喜。于是，飞雪也以发自内心的微笑相对。

  “哎呀，真好！可是你怎么坐在这里啊？！”徐妙锦奇怪赵飞雪为什么坐在了这么后来的一个位置。

  大厅突然间安静。

  徐辉祖轻喝：“妙锦！”

  徐妙锦被吓了一跳，晶圆的眸子眼瞧着就要红了眼圈儿。

  飞雪失笑，“那是因为秋老虎啊，虽说天已经黑了，可是我还是有点怕热啊，说起来，我还给自己找了个好位置呢！”

  太过安静的环境里，飞雪的声音细腻却又不尖锐，一番话说得也是恰到好处，于是乎，就连低头读书入迷的徐妙言都忍不住抬起眼来，上上下下把赵飞雪打量了一遍。

  徐辉祖危险地眯缝起眼睛，徐膺绪低头掩饰挑起的双眉，徐添福面无表情。

  唯有徐妙锦重新得力。只见她马上回神儿，高兴的问“真的吗？真的吗？！”

  飞雪也被她的情绪感染，笑说到：“真的！当然是真的！”

  徐辉祖挣开袖子上徐妙锦的手，神色如常的走到徐膺绪旁边坐下，放任徐妙锦打算拉着赵飞雪想要说得更多。

  本无心引人注目，可为了这么一个真性情的女娃娃飞雪愿意去迁就。只需把声音放轻点就好，因为在这么安静的一个环境下，即使她和徐妙锦说些什么都会等于公开，但态度总要摆正才是。

  庆幸，徐夫人在两人说话才不久就款款而来了，与她一起的，是大女儿徐妙心和小儿子徐增寿。

  众人起身行礼，徐夫人慈祥地一一点头。最后，她看到了站在末位的赵飞雪，赞赏地点了点头。

  “飞雪不必坐在那里，来，你坐在妙锦一边吧。”

  赵飞雪略微迟疑，但还是选择了顺从。

  于是，徐夫人坐在正坐，左右手是徐妙心和徐妙锦，再次一位是徐妙言，在徐妙心下边，飞雪在徐妙锦下边，男子们随便坐。因为徐辉祖与徐膺绪坐在了一起，徐增寿好像又刻意地与赵飞雪空开了一个位置，徐添福便最终坐在了飞雪的下方。

  徐夫人吩咐布菜，飞雪还是是想到了关于徐添福这个可怜之人早夭的记载，于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扭头冲徐添福友好地笑了一下，这笑中多多少少地夹杂了些许同情。

  不想徐添福扭过头来，竟也有礼的对赵飞雪微颔下颚。

  赵飞雪被逮了个正着，有点尴尬。

  徐添福装作没有看到似的，再次低下了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下垂的睫毛挡住了怎样的好奇。

  菜都被端上了桌，都是一些家常菜。飞雪曾听燕姐说过，老爷夫人以勤俭持家，即使徐达受封魏国公，又有其他官衔，也从来没有大鱼大肉过，只有过年的时候会稍好一些。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飞雪心里开始对这个明朝大将有了几分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