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桃之夭夭(四)
作者:檀木香      更新:2015-06-26 17:48      字数:2125
  诸葛亮刚迈步院中,却见屋内一阵巨响,既而是嘶声裂肺的哭泣。庞统不管不顾,便要冲进屋内,刚要跨门而入,却觉这实在不妥,自己与那女子根本无甚瓜葛,呆立门前,回头去瞧诸葛亮,却见他看着不透明的镂空花雕窗户。庞统瞧见他死死的捏着拳,突然,鲜红的液体从拳中指缝流出,格外刺眼。

  诸葛亮握着手中硬物的硬物,却不觉丝毫疼痛。安然。只细微的呢喃一声,心中便如千刀万剐般,痛彻心扉。

  “孔明,快松手。快松手。”

  诸葛亮看着眼前的人神色焦急万分的扳着自己的手,便松开手,手中的碎瓷片被血浸渍的鲜红透亮。

  司马徽却在这时走了出来,看见诸葛亮,却不说话。唉,这情怎是易解之事?安然明明数日未醒,在得知诸葛亮来时,竟醒了过来。孽缘啊!诸葛亮将手收在袖中,见师父年老了许多,心中不觉愧疚万分。慌忙施了一礼:

  “师父,徒儿不孝。”

  司马徽心知感情之事不是能怪谁的,况且,安然已醒,心中的气便已消散了大半,挥了挥手:

  “起来吧。”

  庞统亦行了一礼,司马徽知他是庞德公的侄子,也曾听过他的事,到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这是庞统第一次进一个女子的闺房,他有些发怔,女子的闺房不是应该满是脂粉气吗?窗户下摆着一方桌,桌上的竹简码的齐整,左上角放着一青花碧水瓷罐,里面插着几根素雅白花枝,花萎落一处,久未打理的样子,竟看不出是何花,突然,他忆起那方绣着梨花枝的帕子。旁边挂着青铜菱花镜,镜面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映着屋内人各异的身影,模糊不清样子。梳妆台上摆着木梳以及一枝木质的簪花珠钗,样式别出心裁,倒是梨花的样子,做工却粗糙不堪。台上放着的花篮里,有一方未绣完的帕子。让他印象最深的,却是那倚放在一精致青铜匣里的琵琶,幽幽的泛着绿光。

  诸葛亮隔着翠花丝绣初花屏风,安然睡在素色帘帐中,他看着她,明明中间隔了万水,但是他却能看见她的心,她怨他,她恨他。司马徽轻轻掀开流苏帘,安然闭着眼,脸色无丝毫的血色,睫毛微颤。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似千斤重的硕石砸在司马徽的心头,一阵心疼,她的女儿何时变得如此脆弱?安然张了张口,喉咙干疼,许久,只说了一句话:

  “让他……去吧。”

  诸葛亮如被雷击,心中大恸,那声音粗糙不堪,仿似历经沧桑的妇人。庞统站在屏风前,只依稀瞧见人影,看的不真切,但仅仅是这模糊不清的影子,却让他悲喜交加,喜得是她是她,悲得是她真的是她。一时的心情竟是纠结万分,那千思万念的人就在眼前,真实的,好像跨过这道屏风,她便触手可及。

  “师父,徒儿去了。”

  诸葛亮的声音波澜不惊,竟如事外人一般。屏风内无人应答,诸葛亮在外施了一礼,转身便离去了,庞统见自己亦不便多待,道了声,告辞,改日再来拜见。庞统走出门外,却见诸葛亮走的极快,踉跄不已,留下庞统呆呆的站在桃树下,忘了追赶。

  司马徽坐在椅子上,女儿的呼吸极浅,他知道她未曾入眠,知她心中难过。

  “安然,你可明白我为何给你起着二字为名?《后汉书》曾解这安然二字是平安的意思。而我想和你说,安然自若,有颗安宁的心在着世间是最为重要的。当初,我曾与你说,他或许会有所作为,但他不是你能所依靠的,他的心中装下的不只是你。若他是真正的隐士,或许,还可以托付终身,但他的心思绝不仅仅如此。一辈子并不是只有这男女之情,其实很多事值得你去做。你是我司马徽的女儿,断不能因这事而不振,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父亲说的是有些过了,但你要明白父亲的苦心。”

  司马徽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咽,安然心里明白,这次,自己做得不够理智,她怎能只着世上一男子而伤了父母亲的心?他们才是她至亲至信的人啊!安然睁眼看去,却见父亲已生华发,眼中混浊,心里不觉自责万分,自己竟这样自私。安然伸手攥着司马徽的手,撒娇道:

  “爹爹,安然从小到大一直听话,不曾任性混过。只这一次,以后断不会这样。”

  安然细细的抚着父亲的骨节,指节间结了厚厚的粗茧,那是父亲常年累月习字书画所成。家境尚不富裕,娘亲又是名副其实的闺阁小姐,风花雪月的小女儿家,哪懂什么操持家务。只有父亲常年靠笔墨为生,尽管如此,她从未受过苦,父亲总是将最好的给予她,安然也不负所望,学的样样精通,自小乖巧,性格恬静。这一次,怕是伤极了父母亲。

  司马徽笑而不语,心中大石落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怎是寻常的姑娘家?

  “娘亲呢?刚刚还听她在我耳边鼓噪,说什么世上男儿皆薄情,他司马徽也有着孽根,当初还要纳个女子。让我以后别嫁了,只留她身边,说什么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安然的话还未说完,只见父亲嘴角含笑,摇了摇头,无奈之极:

  “别听你娘亲的,真是不学无术,竟然说这些话。”

  安然心知,虽然母亲整日说父亲的不是,可是看在眼里,却是难掩的情意。安然心里其实极累的,可是又不能让父亲担心,便一直说笑着。司马徽岂能不知女儿的心事?知女莫若父。

  “安然,你睡着吧,我去瞧瞧你娘做什么去了,不要多想,只记得爹爹的话便好。”

  安然点点头,闭上眼,心中却是清明一片,有些事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去明白,宁愿自欺欺人的相信那个人。司马徽静静的站在床边看着女儿,一些事,自己不便明说,女儿心如明镜,定能明白这期间的缘由,人,总要学会长大。女儿十五岁了,不小了,该明白了,该长大了。

  月清端着碗梨花粟米羹,透过屏风看见父女二人,心中一阵甜蜜。这一世能嫁给这样的夫婿,有如此贴心的女儿,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