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世子大婚
作者:简咪      更新:2015-06-26 18:10      字数:3601
  【莫泠思轻笑一声,一滴冰凉的泪从眼角滑落,“公子有所不知,有些东西,虽然表面看上去还和原来一模一样,但内心,或许早就变了。”那脸上的神情是说不出的凉薄。】

  不知不觉又到了落雪的季节。

  冬日里阳光似乎拉近了与大地的距离,显得格外清晰,格外耀眼。大雪整整下了七日,除了卓雍错,到处都是雪白的一片。

  然而,一整个冬的大地,也都是如此,苍凉而寂寞。

  夜,颇凉。

  莫泠思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前几日,絮儿来到卓雍错给她送春卷时,央求她不要再怄气,早点回银月宫去劝劝宫主。她说,自从莫泠思离开后,玹洛便孑身一人去了圣水湖畔,没有任何缘由地,一呆便是大半年,容芷去寻了数次,可她都不肯回去。

  莫泠思心想,这是否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呢?薛少卿已经在那里守护师父十三年了。可是,不管师父是否记起那段感情,对她而言,都是锥心刺骨的痛吧。想着想着,莫泠思竟有些伤感了。月亮圆了又缺,花儿开了又谢,等过了春,自己也便要满十八岁了。九年前,那场如梦魇般的大火,乳娘刺目的鲜血,还有那个把自己逼下悬崖的黑衣人,一切好像都遥远了,模糊了。可是师父清冷的声音,舒云荒如沐春风的笑,还有承夜魅惑人心的容颜却是那么近,那么清晰。想起舒云荒,莫泠思的心里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

  他——究竟在哪里?

  他——还好么?

  他——或许已经忘记自己了吧。

  翌日。

  莫泠思起了个大早。一开门,便看见迎风而立的承夜。他依旧一袭红衣,朝阳斜斜地打在他的身上,遗世独立,那如火焰般华丽的背影中竟隐隐透着无限的落寞和苍凉。听见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早。”

  莫泠思不禁有些晃神,赶紧应了句,“早。”

  “早个屁!都什么时辰了?主人昨夜就在这里等着了,你竟安安稳稳睡到此时才起,哼。”飞煞刻薄的言语从窗边传来。

  莫泠思翻了个白眼,气愤道,“喂,黑鬼,你说话客气点好不好?若不是听到外面吵闹,本姑娘还能再睡上三个时辰呢。”

  飞煞恶狠狠地瞪了莫泠思一眼,暗自骂了一句,“臭丫头!”

  莫泠思轻哼一声,佯作没听见,转向承夜,巧笑倩兮,“承夜公子今日怎么如此规矩地站在门外候着了?”说罢,轻笑两声,“又不是没闯过。”

  飞煞急道,“大胆!你……”

  “飞煞!”承夜打断了他的话,目光轻轻的掠过他的鼻尖,听不出任何语气。

  飞煞怯怯地望了一眼承夜,便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莫泠思瞧见飞煞那模样,不禁捂嘴嗤嗤笑了起来。

  “下月初一,宁王世子和滇西王的三公主在繁都大婚。”承夜缓缓道。

  “噢?成亲啊?那一定很热闹喽?”莫泠思龇牙咧嘴地笑道,“承夜,带我一起去瞧瞧吧!哎呀,这卓雍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呆得我脑子都傻掉了。”莫泠思拉着承夜的衣角,一脸讨好的笑。

  “你可知宁王世子是谁?”承夜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邪魅,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莫泠思有些惊慌了,无助地眨了眨眼,轻声问道,“是谁?”

  只见承夜红润的唇一张一阖,吐出了三个字,“舒云荒。”微顿,他又缓缓道,“你一直在等的那个人,‘辰玉公子’——舒云荒。”

  顿时,莫泠思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疼痛难忍。她死死咬着嘴唇,许久,才慢慢抬起头,望向承夜,虽没有泫然欲泣的神色,眼里却透着一抹淡淡的寂寥和凉薄。只见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喃喃道,“是么?他……要大婚了么?那……我便更要去祝贺一下了。”

  繁都。

  那一日,月光在屋内柔柔的流动着。

  那一日,满园的杜鹃花开了,红的像血。

  那一日,宁王府内宫灯如辰,笑语如潮。

  莫泠思随承夜走进正厅的时候,前来恭贺的官员、女眷,江湖侠士,滇西使节等都已经就座了,年轻美貌的侍女往来穿梭着,送上美酒佳肴。

  “吉时已到,有请新郎新娘!”司礼太监尖细的嗓音回荡在大厅内,周围一下安静了。

  一对红衣璧人从左右两侧缓缓相向而出。

  “啊,世子殿下生得竟如此俊俏。”人群中一个女子的声音惊喜道。

  “那滇西公主真不知上辈子修的什么好福气。”一个声音又酸溜溜地议论着。

  “什么啊,听说是世子殿下去滇西寻人,那公主巴巴地倒追过来的呢。”

  “啊?不会吧?她可是公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可如此不知羞耻?”

  “嘿,什么羞耻不羞耻的。瞧这不是目的达到了么,等咱们世子殿下继承了王爵,人家可就是正儿八经的王妃了。”

  “吉时已到,行礼。”周围那细碎的议论声在司礼太监尖细的嗓音下渐渐平息了。

  莫泠思站在恭贺的人群中,远远地望着,脑中一片空白。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此时就在眼前,可是他身边却站着别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即将成为他的妻子,成为他“恩爱两不疑”的良伴。莫泠思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天地间,只剩下眼前那片炫目的红。

  “且慢!”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邪佞的声音,那声音里却是说不出的狂傲和霸气。

  众人皆惊愕的转过头去,寻找声音的发源地。

  承夜拽着早已虚脱一般的莫泠思,慢慢走到大厅中央。

  人群中又传来一片唏嘘声,不知是感概眼前红衣男子如妖孽般的邪魅容颜,还是那胆敢在宁王府搅和闹事的大胆狂妄。

  王府的护卫军匆匆赶到正厅,整齐地拔出白森森的长刀,转眼便围上了承夜和莫泠思。

  只见承夜一脸邪魅的笑容,红袖轻轻一挥,一片护卫军竟连哼都没哼出声,便僵直倒地,个个面目狰狞,七窍流血而亡。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竟身体腐败,发出阵阵恶臭。众人见之,皆惊呼不已,如鸟兽般疯狂逃窜躲避,场面极其混乱。

  透过人群,莫泠思失神地望着舒云荒那张熟悉的脸,喉咙却觉得干涩的难受,嘴唇不断地翕合着,可发不出半点声音。

  舒云荒也就那么静静地凝视着她,温润如玉的脸上竟没有了一如既往的浅笑,眼里闪过一缕淡淡的哀伤,一瞬即逝,似有似无,若隐若现。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在本王府邸闹事?”一个五十上下的黄衣男子从人群中走出,他一身华贵,不怒自威。

  “唉,世人生死皆由天,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愁悲,皆归尘土。万物生死,尘世何辞?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不生不死,不死不生……”只听那邪魅的声音里蕴藏着一丝怅惘,在嘈杂的大厅内回荡不止。

  突然,四周安静了。

  一个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音调,怯怯道,“长生门?是…长生门圣尊?”

  回答他的只有无休无止的放浪魅笑。

  众人脸色一片惊恐,没有人敢妄动,没有人敢出声,甚至没有人敢大口呼吸。

  时间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片刻,只听那威严的声音又起,“不知本王何处得罪了长生门,今日竟劳圣尊亲临。”那话语虽有示弱之词,可语气却毫无低头之意。

  承夜四周环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穿着红衣的新郎身上。他一挑眉,露出了一个蛊惑众生的笑,“今日,本尊是来恭贺辰玉公子大婚的。”那声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邪。

  同样是极至的美,舒云荒美得仿佛是春日里的柔风,夏日里的流云,温和如煦,飘渺俊逸,不染纤尘。而承夜的美,却极尽红尘,美的邪魅狂傲,美的颠倒众生,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种俾倪天下的霸气。

  舒云荒温润的眼神轻轻掠过莫泠思,落在了一袭赤血红袍的承夜身上。同样是夺目的红,可在他的身上却显得异常妖艳。舒云荒嘴角滑出一道浅浅的弧,云淡风轻道,“噢?那在下在此先谢过圣尊美意了。”说罢,他的眼中竟多出了些许凌厉。

  承夜仿若没看见一般,唇畔荡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他转向莫泠思,紧了紧抓着她的手,“过了今日,你那朝思暮想的梦中人可就是别人的夫婿了,要不要本尊帮你夺回所爱?”那声音很轻,却让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一道道火辣辣的目光盯向莫泠思,有可怜,有哀叹,有羡慕,有鄙夷,有不屑。

  舒云荒的身影轻轻一怔,清澈的眸子望着莫泠思的方向,一眨不眨。那眸光里蕴满了说不清的情感,他微微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

  莫泠思心里一阵酸涩,她轻轻挣开承夜的手,缓缓走上前去,满含微笑,却满目苍凉,“舒云荒,再见到你,真好。”她淡淡道。

  舒云荒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紧紧抿着唇,却没有作声。

  只见莫泠思从身后抽出一支玉箫,不舍的在手里抚摸着。突然,她仰起头,“喏,今天我是来还你东西的。”说罢,便将玉箫递至舒云荒的面前。

  舒云荒并未接过,只是静静地望着她。许久,才缓缓开口,“既然在下已将此物送给姑娘,那姑娘便收着吧。”

  莫泠思轻笑一声,一滴冰凉的泪从眼角滑落,“公子有所不知,有些东西,虽然表面看上去还和原来一模一样,但内心,或许早就变了。”那脸上的神情是说不出的凉薄。

  舒云荒的身子不禁一晃,眼里的满是复杂的情绪,却一字未语。

  新娘突然自己掀起了红盖头,露出一张艳丽非常的脸。她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莫泠思,便一脸委屈地转向舒云荒,娇滴滴地问,“夫君,她是谁?”

  舒云荒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莫泠思,不知过了多久,才淡淡道,“一位故人。”

  莫泠思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她将玉箫轻置在喜桌上,苍白的嘴唇一张一阖,轻道了一声,“再见。”便逃也似的奔出了正厅。

  一出王府,她便再也忍不住的泪如雨下,哭的几欲昏厥。

  马车上。

  承夜将莫泠思紧紧地抱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眼里却闪过一抹别样的情绪。他转头朝王府的方向望了一眼,却见一个红色的身影,静静立于门前,凝视着马车行走的方向,久久不肯离去。

  他不禁紧了紧抱着她的手,对车外轻声道,“飞煞,加快脚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