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夜闻之，身子不禁一怔，漆黑幽深的眸子注视着舒云荒不善的眼神，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莫泠思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本尊请求辰玉公子小心呵护她。”那声音里竟弥漫着淡淡的温情。】

  暮春细雨，淅淅沥沥，漫山遍野，花香阵阵，鸟语绵绵。

  九祁山中，高山峻岭，碧水浅滩，青山环绕，密林郁葱。

  山间玉湖，烟雾缥缈，云岚缭绕，清波映景，光泽晶莹。

  湖中小筑，神仙眷侣，箫声如幻，歌音靡靡，嬉笑浅兮。

  “老人家，请问九祁山卓雍错往哪里走？”

  一个正在山间砍柴的樵夫停下了手里的活，有些疑惑的转过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两个身着黑色劲装的青年男子，二人手持佩剑，一脸刚毅。

  “小伙子，你们是外乡来的吧？哈哈，这里便是九祁山了。瞧见山下那个大湖了没有？那就是卓雍错！”樵夫纯朴的笑道。

  “多谢。”话音未断，两个黑衣男子便风一般的离去了，徒留下柴垛上一堆亮闪闪的碎银。

  “嘿，问个路而已，给银子做啥？真是的……”樵夫莫名的喃喃道。

  卓雍错湖畔。

  “哈哈，好高啊，哈哈，舒云荒，好高……”莫泠思坐在秋千上惊呼道。她像一只欢乐的小鸟，尽情的飞翔。空中的轻风拂乱了她的发，可她毫不在意，依旧笑靥如花。舒云荒站在她身后，淡淡的笑着。突然，她松开了抓着绳索的双手，平平张开，迎风滑翔。

  “喂，泠思！”舒云荒突然紧紧的抓住了秋千的绳索，将她抱在怀中，巨大的冲力撞在他的身上，却被他轻松的化去，“小心，会摔下来的。”他的语气虽是责备，却浸透了宠溺。

  “舒云荒，我们一起荡秋千吧。”莫泠思嗤嗤的笑着，“你抱我，我们一起飞。”说罢，便跳下来，拉起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春日里，百花齐放，阵阵清香。

  舒云荒无奈的摇了摇头，却笑的一脸恬淡。他稳稳的坐上了秋千，向莫泠思张开双臂。莫泠思像一个受到鼓励的孩子一般，欢呼着拎起裙摆，面对面的跨坐在舒云荒的腿上，她修长的手臂紧紧搂着舒云荒的脖子，在他颊边轻声耳语道，“舒云荒，带我一起翱翔蓝天把。”

  只听见“呼”的一声，秋千已经荡到了半空，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高。长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恍若策马奔腾般的畅然。莫泠思微微闭起眼睛，努力举起双臂，高呼道，“我会飞啦！我们飞啦！舒云荒……飞啦……在天愿作比翼鸟……”

  舒云荒紧紧搂着她的腰，炙热的唇贴近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坚定，“你放心，此生，我们定会比翼双飞，不弃不离。”

  不远处的树丛中，两个模糊的黑影一直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

  “哥，真的是世子殿下。”一个黑衣男子惊喜道，“若不是薛兆弥那小老儿指点，我们还不知要寻到何时呢。”那喜悦的声音里隐约透着一股孩子气的稚嫩。

  “嗯……”另一个黑衣人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可是定定盯着秋千上欢笑人儿的眼中却蕴上了一种不知名的情绪。

  “哥，我们快去请世子殿下回去吧！总算完成任务了，早点回繁都复命。”

  “嗯……”

  “不过，你看这里，还真是个世外桃源呢。”那稚嫩的声音又道，“世子殿下和那个女子好像一对隐居的神仙眷侣噢。就像哥哥和嫂嫂从前……”

  “宪枫！”一个硬冷的音色打断了他，“现在便去请世子殿下回府。”

  “是，大哥！”稚嫩的声音讪讪道，“可那个女的呢？怎么办？”

  “王妃只说请世子殿下回府。”硬冷声音继续道。

  “万一世子殿下不肯跟我走怎么办？”稚嫩的声音里透出了一丝担忧。

  “不会！”硬冷的声音里满是坚定，“走吧，我与你一起去。”

  莫泠思仍然沉浸在飞翔的快乐之中，对慢慢靠近的二人毫无发觉，她银铃般的笑声响彻整个山谷，令人心醉不已。

  “哥，怎么不走了？难道有埋伏？”稚嫩的声音低低道。

  走在前面的黑衣男子眼底的莫名情绪更深了，他坚毅的脸上竟有了一丝犹豫，耳畔银铃般的笑声恍若山间的小溪，那么动听。眼前男子的笑意仿佛春日里的煦日，那么惬意。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的他甚至下不了狠心去破坏。曾几何时，自己也拥有着这样的幸福，可一念之差，便永远的失去了。是的，失去了，永远失去了。而那个害自己失去幸福的人……

  “既然来了，就出来吧。”一个温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黑衣男子的思绪。

  不知何时，飞翔的秋千已经停下了，白衣男子依旧稳稳当当的坐在秋千上，飘逸的背影美的不染纤尘。坐在他身上的粉衣少女茫然的四处张望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恍若星辰。

  “属下奉命，前来接世子殿下回府。”转眼，两个快如风的身影兀然跪在秋千前，轻如鹅毛，却又重如陨石。

  突然冒出的两个人让莫泠思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很快她便红着脸从舒云荒身上跳了下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有些羞涩的躲到了舒云荒的身后，却又偷偷地注视着他们。

  “你们好大的胆子！”舒云荒站起身来，将莫泠思紧紧护在怀中，随即轻轻挑起了眉，原本清澈的眸子中瞬间浮起一抹凌厉，透着阵阵寒意。

  “属下不敢。”其中一个黑衣人道，“属下只是奉命行事，请世子殿下不要为难属下。”

  “如若，本王今日偏偏就要为难你呢？”舒云荒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冽。

  “论身份，世子殿下是主子，属下是奴才，属下不敢违抗世子殿下。论武功，世子殿下得‘天下第一剑’真传，剑术高超，属下断断不是世子殿下的对手。”微顿，那声音又道，“可是，王妃病重，宫中御医前去问诊，皆不愈。王妃恐大限将至，特令属下无论如何都要寻到世子殿下，回府……见最后一面。”

  “什么？”舒云荒的眉头狠狠的拧在了一起，“你说母妃她……”

  “自世子殿下出走后，王妃便忧心成疾，日益加重，最后……”那声音越说越小，却字字句句如钢筋般锤击在舒云荒心口。

  “舒云荒……”莫泠思一脸担心的扶住他微微有些不稳的身体，“赶紧回去看看宁王妃吧！不要再耽搁了，即刻就动身！”

  舒云荒深深望了她一眼，温润如玉的脸上满是愧疚，不禁轻声道，“泠思，我……”

  “我知道！”莫泠思嫣然一笑，“那是你的母妃，百行孝为先！如若你今日六亲不认，冷酷无情，便不是我爱的那个舒云荒了。”

  舒云荒紧紧握着她的手，郑重的点了点头。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共同进退。”莫泠思也回握住舒云荒的手。

  舒云荒眨了眨眼睛，唇畔荡起一抹浅笑。忽然，他仿佛又想起什么似的，微微蹙起了眉，许久，“你留在这里等我，可好？”他喃喃道，“我怕，王府里会生出什么变故……”

  “不要！”莫泠思毅然的回绝了他的提议，“我们说好要生死相随的，你去哪儿，我便跟去哪儿，你怎能这么轻易的就抛下我？”她定定的望着舒云荒，神情是说不出的坚持和倔强。

  气氛沉默了很久。

  “好吧！”舒云荒长长叹了口气，宠腻地摸了摸莫泠思的头，戏谑的笑道，“让娘子一人独守空房，为夫还真有些不放心。”

  “你找打……”莫泠思跳到舒云荒背上，嬉笑道。

  “娘子饶命！为夫知错了，知错了……”舒云荒背着她，笑的一脸粲然。

  平静的湖面上回荡着他们无忧的笑声，久久难以散去。

  由于事出突然，莫泠思只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便跟随舒云荒急急上路了。赶到西京时，人乏马疲，夜幕也早已降临。四人风尘仆仆，随意寻得一家安静的客栈，便安顿了下来。

  月色朦胧。

  舒云荒坐在床榻边，看着莫泠思沉睡中的面容，心中满是愧疚。他本答应了她，抛开一切，去过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生活。可当母妃病重的消息传来时，自己却如何也狠不下心来置之不理。突然，他又想起了半年前二人在西京时的情景，那个热闹的庙会，那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还有那味道格外甜美的桂花糕。想罢，他便宠溺的亲了亲莫泠思的额头，帮她掖好被子，轻轻起身，跳出了窗外，毫不犹豫的朝夜市方向奔去。

  西京的夜还是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嘈杂喧闹，恍若白日。

  舒云荒走遍了整条街，却没找到那对老夫妇的摊子。他虽有些失望，但还是在街尾的一家糕点铺子里买了一包核桃酥。

  回去时，夜已经深了。

  舒云荒生怕莫泠思半夜惊醒见不到他会着急，不知不觉中便加快了脚步。忽而，他感受到身后有轻微的气息传来。他佯作不经意的侧过身，月华如水，身后却空无一人。舒云荒不禁扬了扬嘴角，脚下的步伐更快了，突然，他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蓦然转身，和一个迎面追来的红色身影撞了个满怀。

  “是你？”舒云荒的眉间闪过一丝惊诧。

  来人并不作答，只是微微挑起唇角，露出了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在月色下恍若一个山间修炼的隔世妖孽。兀地，他扬起衣袖，双手骤然化作千千万万点密集的萤光，刺空而落，璀璨的光辉让挂在树梢的明月都显得黯淡了。可是这些柔和的光却瞬间交织成了一张硕大的环网，将整个小巷都罩在了网中。

  舒云荒眯了眯眼睛，唇畔荡起一抹冷笑。萤光若雨——往生诀的第一个招式。夜色下，曼妙的萤光固然美丽，可却不知，这每一簇细弱的光线都是一把利刃，霎那间便可将人千刀万剐，残忍至极。当年，生死门的圣尊仅凭这一招，便令天下众多武林高手丢掉性命，更是令无数江湖人士闻风丧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舒云荒唇角的笑意更甚了。眼前的邪魅男子云淡风轻中使出的这一招，气势却如山海一般惊人，可见此人内力深不可测，着实令人佩服。可是，若想伤他舒云荒，也要问问他手中的“问情”同不同意。

  忽而，舒云荒抽出腰间的佩剑，只见一个飞旋的身影腾空而起，银光飞卷，如电光火石般的光束直直朝空中的萤光密网划去，半空中无数的光丝竟似折翼的蝴蝶般坠落，恍若一场惊心动魄的流星雨。霎时，空中的巨网黯淡了不少。

  巷子中，一白一红两个身影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十步之遥，却陷入了僵持。

  许久，一阵放浪的魅笑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辰玉公子好剑法，一招腾云穿日便破了本尊的萤光若雨。”

  “圣尊如此雄厚的内力，才令在下心生敬佩。”

  “说实在的，本尊还真想讨教一下这令天下众人心生敬仰的箜灵剑法。”

  “圣尊过誉了。在下也甚想见识一下这令天下众人闻风丧胆的往生诀。”

  “可今日，本尊不想杀你。”

  “圣尊若要在下的命，也得先问问在下手中的这把问情剑。”

  “好大的口气！本尊一掌便可以结束了你的性命。”

  “圣尊未免太过自信了吧……”

  两人就这样隔着十步距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可是谁都没有动手。

  不知过了多久。

  “好好待她。”承夜缓缓转过身，很突兀地说了一句。

  舒云荒幽冷的目光扫过他如血般的红袍，毫不客气道，“泠思已是在下的妻了。”

  承夜跟莫泠思之间的交情他早已知晓。曾经，他甚是感激承夜对莫泠思的照顾，可如今，却再也不需要了。他会一生一世的守在莫泠思身边，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承夜闻之，身子不禁一怔，漆黑幽深的眸子注视着舒云荒不善的眼神，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莫泠思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本尊请求辰玉公子小心呵护她。”那声音里竟弥漫着淡淡的温情。

  舒云荒温润如玉的脸上骤然覆上一层寒意，“这世间，除了泠思，任何女子都不关在下的事。”稍滞片刻，他又一字一顿道，“不管她是不是稀世珍宝，在舒云荒眼中，她都是最珍贵的。”那语气是说不出的强硬。

  “很好！”承夜邪佞的脸上浮出一抹浅笑，“本尊希望辰玉公子记住今日的话。否则，即便是杀光天下所有的人，本尊也定会夺回她。”

  “圣尊请放心，舒云荒今生今世绝不会给圣尊这个机会。”舒云荒冰冷的目光聚焦在承夜邪气十足的眼眸中，流露出一股浓浓的霸气。说罢，他抚了抚胸襟内的核桃酥，转身朝客栈的方向奔去。

  承夜在夜色中默默伫立了许久，华丽的月光撒在他赤血的长袍上，显得愈加妖艳。忽而，他自嘲一笑，喃喃自语道，“承夜，如今，你真的可以放手了。”那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怅惘，在静谧的巷子中，异常幽远。

  客栈内。

  莫泠思睡的一脸恬静，她的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好似在做一个很美很美的梦。舒云荒轻轻关好窗子，坐在床榻边，久久的凝望着她。忽而，他伸出手抚上她白皙的面颊，眼中是满满的柔情，亦是决然的坚定。

  他道，“泠思，我定护你，一生一世。”

  窗外，虫鸣阵阵，鸟啼啾啾，月儿已然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