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玉萝郡主
作者:简咪      更新:2015-06-26 18:10      字数:4452
  【玉萝急急伸出十指,一双漆黑的眸子瞪的滚圆。许久,她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茫然地望着窗外,无力地垂下了双手。忽然,她苍白的脸上溢满了讽刺的笑,“哈哈哈……哈哈哈……”那笑声异常凄厉,“四年了,整整四年,好计谋啊!哈哈哈……”】

  四月迟暮,杨柳依依。宁王府花园里的芍药开了,红的像火,黄的若金。有些花瓣上犹带着晶莹的露珠,微风吹过,颤颤巍巍,甚是惹人怜爱。

  莫泠思穿着浅玫色的长裙,脚步轻盈地走在花园内小径上,心中好不欢喜,“香俏,你瞧,那芍药开得甚是娇艳呢。”几天前的那场大雨竟让她患了风寒,在床榻上一躺便是数日,心里实在闷的很。今日身子刚刚好些,便急着跑出来透透气,却意外发现这园子里的花已经姹紫嫣红开遍了,异常芬芳,万分夺目。

  “姑娘,慢点儿走!”香俏怀里抱着一披雪白的貂裘大氅,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世子殿下刚吩咐奴婢来着,说您这身子还没好清爽呢,穿这么单薄,小心又病了。”说着便把大氅披在了莫泠思的肩头。

  莫泠思扬了扬嘴角,不紧不慢地褪下厚重的大氅,轻笑道,“我这身子哪有这么娇贵!”微顿,她又无奈地耸了耸肩,“这都要入五月了,哪还用得了这个,真是的……赶明儿个,风寒是好了,又给热病了。”

  “哎哟,姑娘,您饶了奴婢吧。”香俏一脸苦相,“您病着的这些天,世子殿下都快折腾死奴婢们了。煮好的粥,嫌烫了,放一会儿,又嫌凉了。熬好的药,尝一口,嫌苦了,加块儿糖,又嫌腻了。可这生病的明明是您嘛,世子殿下都快成老妈子了!”她一脸委屈地小声抱怨着,还时不时的偷瞄一眼莫泠思的脸色。

  “他为何要尝我的药?”莫泠思有些疑惑地问道。

  “世子殿下说您怕苦,药都要加糖,可是又不能腻,不然您会反胃,吃不下饭……哎呀,别说是药了,世子殿下是什么都要管。又说姑娘病着,胃口不好,写了各式各样的菜谱,每天都不能重样儿,这不是变着方儿的折腾奴婢们么。一天要汇报几十次,他还让阿武…”香俏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姑娘可千万别告诉世子殿下是奴婢多的嘴。”说罢,她小心翼翼的朝四周看了看,好像深怕有人偷听似的,“世子殿下还让阿武每日去小茶馆听些有趣儿的段子,回来讲给奴婢听,再让奴婢陪姑娘解闷咧。可又吩咐了,不让告诉姑娘……”

  莫泠思的秀眉轻轻蹙了蹙,若有所思地望着院中妖娆的芍药。这些日子,宁王不在繁都,大小事情皆交于舒云荒处理。舒云荒每日在书房忙到深夜,有时连早膳都顾不得吃,就急急出府处理事务,他们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就连一起坐下吃顿饭也不容易。舒云荒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莫泠思看在眼里,又心疼又着急。生病的这几天,她总是安安静静的呆着,生怕因为自己让舒云荒操更多的心,受更多的累。但更多时候,她也会暗自埋怨舒云荒,怨他忙的忘了她,将她丢在一边,不管不顾。却没有想到,原来,他的心一直都在自己身边。是自己光顾着耍小脾气,竟然没有丝毫察觉——为什么药一点都不苦,还有一丝浅浅的甘甜,为什么粥那么可口,为什么饭菜都是自己平日里喜欢的,为什么香俏知晓那么多新鲜事儿。

  “香俏,我决定要去做一件大事儿!”莫泠思忽而想起一年前冷郁珏说的那些关于玉萝郡主的传言,笑的一脸恬淡,“你也要替我保密噢。”

  “咦?”香俏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什么事这么神秘?”

  “我想去看看玉萝郡主!”莫泠思轻声道,“或许,这是我现在唯一可以帮他的。”

  “嗨呀!奴婢当是什么呢。”香俏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替姑娘保密就是了。”

  婵云轩。

  莫泠思走到了门口,有些犹豫地朝院里望了望,只见院里种了一大片翠绿的竹林,清风阵阵,鸟鸣啾啾,好不幽静风雅。她抬头望了望屋上的牌匾,小声对香俏说道,“这里便是玉萝郡主的住所?”

  香俏认真地点了点头,“宁王府分东苑,西苑,南苑,中苑。东苑是世子殿下的念思水榭和世子妃的灵雨阁,西苑是柔妃的镜花阁和玉萝郡主的婵云轩,南苑是王妃的景阳居,中苑自然就是王爷的翊乾楼喽。”

  “以前,一直以为繁都的郡主、公主们都爱风花雪月,舞风弄影,院中种下的定都是娇艳富贵的花朵。想不到,玉萝郡主院中竟是如此清幽雅致的景色。”莫泠思轻叹道。

  “嘘。”香俏赶紧冲莫泠思摆了摆手,四下张望了半天,才悄声说:“御医说了,玉萝郡主早些年中的尸毒去不尽了,院中不宜有过于芳香的花朵儿,王爷这才给种上竹子的。”

  莫泠思不禁蹙了蹙眉,确认道,“玉萝郡主中的那尸毒可是‘半面妆‘?”

  “嗯嗯!”香俏使劲地点着头,眼神却是说不出的惊慌,“姑娘千万不要再提这事儿了,王府最忌讳……唉,玉萝郡主这边更是……”微顿,她又哽咽道,“两年前,如意就是因为说起这个。不知怎地,又传到了玉萝郡主耳朵里,竟……竟被活活杖毙了。”说着,她的眼中溢满了恐惧之色。

  “我知道了。”莫泠思慎重的望了香俏一眼,转而粲然一笑,“放心,我会保护你。”

  “咦?这不是念思水榭的泠思姑娘么?”玉萝的贴身丫鬟冬梅从院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锦盒,身后跟着一脸浅笑的碧若。

  碧若见了莫泠思,冲她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行过了礼,随即对冬梅说:“那我回去向王妃复命了。”微顿,她又轻声道,“好好照顾郡主,你瞧这又到五月了,郡主的病……”

  “知道了,知道了!”冬梅不悦地冲她挥了挥手,“你莫要说了,让郡主听去了,又该发脾气了。谁当得起?”

  “嗯,凡事机灵点儿……”碧若又嘱咐了两句,便急匆匆地朝景阳居方向去了。

  冬梅望着碧若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依旧徘徊在院外的莫泠思,疑惑道,“姑娘是来找玉萝郡主的吗?不如,先进厅里等吧,奴婢给您通报一声去。”说罢,便冲她宛然一笑,转而向婵云轩内阁走去。

  “多谢冬梅姑娘了。”莫泠思扬了扬嘴角。

  玉萝郡主——舒云荒的姊姊,莫泠思是见过一次的。当时只觉得她身体羸弱,精神不济,一看便知是久卧病床,被疾痛折磨的可怜人儿。可再一次见到她时,却发现她比以前更加瘦弱,苍白了,直叫人心疼。

  莫泠思望着玉萝空苍白的几近透明的脸,许久,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泠思姑娘今日怎想到来看我这个无用的郡主来了?”玉萝先打破了沉默。

  莫泠思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郡主说笑了。泠思在府上小住多日,一直有心来看看郡主,却怕扰了郡主清静。”这句话不假,早在入府当晚的那顿家宴上,莫泠思便有心为玉萝听脉,却没料到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竟耽误了下来。

  “噢?”玉萝挑起眉,苦笑道,“看我做何?你该好好巴结的是我的母妃,还有未来你的当家主母,世子妃。”微顿片刻,她又淡淡道,“虽然荒弟疼惜你,但玖婴毕竟是皇上赐的婚,无论如何也毁不得。我帮不了你,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莫泠思闻之,心口一紧,压抑的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还有事儿么?”玉萝捂着胸口,有些疲惫的问道,“早些回去吧,我有点儿乏了。”

  “噢不不不!”莫泠思突然想起她此行的目的,急急摆手道,“郡主误会了,泠思今日前来并非是为此事!”她莞尔一笑,款款道,“舒云荒心里有我,就够了。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那是为何事?”玉萝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泠思……”莫泠思微微垂下眼帘,思索了许久,忽然起身跪在了地上,“泠思想请求郡主允许,让泠思为郡主听脉……”

  “噢?”玉萝捋了捋鬓边的碎发,“你懂医术?啊,也是……荒弟的病,就是你治好的。”她毫无血色的唇边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你可知我患了何疾?”

  莫泠思伸出手指,轻轻搭在了玉萝纤细的手腕上。片刻,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这虚虚实实的脉象确实是中毒的迹象,却又不像‘半面妆’。早先在银月宫,她也是听过‘半面妆’的。据容芷说,‘半面妆’毒性缓慢,中毒者的半张脸会慢慢变得红润美艳,如化过妆一般,而另外半张脸却会呈现出苍白骇人的病态。可瞧来瞧去,玉萝郡主中毒已过数载,却并未见其面相如此,莫不是所中之毒并非‘半面妆’?

  突然,莫泠思在玉萝的食指指甲盖内发现了一个小如针孔的痕迹。她脑中灵光一闪,便开始细细检查起玉萝的每一个根手指的指甲,甚至连脚趾甲也没有放过。许久,她缓缓抬起头,嘴角已然划出一道美丽的弧,“郡主所中之毒,泠思会解!”

  “你当真会解‘半面妆’?”玉萝猛地睁大了眼睛,瞬间,眼神却又黯淡了下去,“可是有什么用?很多人都说会解‘半面妆’,到头来,却……”

  “‘半面妆’?谁说郡主所中之毒是‘半面妆’?”莫泠思站起身,笑的一脸云淡风轻,“郡主所中之毒叫做‘玉指蝉’,是一种苗疆的蛊!”微顿,她又轻叹道,“蝉虫就寄宿在郡主的指甲盖下,依靠吸食元气生长,待到七年之后,蝉虫成形,破壳而出,郡主则会气虚衰竭而亡。”

  “不可能!”玉萝突然狠狠抓住了莫泠思的手腕,厉声道,“你凭什么断定,我中的不是‘半面妆’?嗯?凭什么?”

  “郡主请看自己十指的指甲盖,在每一个指甲盖下都有一个小如针孔的褐色虫眼,那便是蝉虫寄宿的地方。”莫泠思抬起眼帘,缓缓道。

  玉萝急急伸出十指,一双漆黑的眸子瞪的滚圆。许久,她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茫然地望着窗外,无力地垂下了双手。忽然,她苍白的脸上溢满了讽刺的笑,“哈哈哈……哈哈哈……”那笑声异常凄厉,“四年了,整整四年,好计谋啊!哈哈哈……”

  “郡主!”莫泠思骇了一跳,迟疑地唤了一声,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你当真能解‘玉指蝉’?”玉萝倏然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莫泠思。

  “是。”莫泠思坚定地点点头,随即,眼中却又流露出些许犹豫。

  玉萝将她的这些表情尽收眼底,稍缓片刻,平定了情绪,轻声道,“怎么?有何难处?”

  “郡主……”莫泠思欲言又止地望了她一眼,“‘玉指蝉’易解,但恐郡主会受些罪!”

  “无妨!”玉萝脱口道,继而又冷笑道,“这四年来,我受的罪还少吗?!”

  莫泠思踌躇片刻,缓缓道,“解‘玉指蝉’需将郡主十指甲盖打开,划破虫眼,放出鲜血,再以苗西墨叶做引,十日后,蝉虫便会死亡。但……”莫泠思顿了顿,有些不忍道,“时过四年,蝉虫虽除,可余毒已深,郡主每隔四年仍会发作一次。那一天,将会全身如虫蚁噬咬般疼痛,生不如死。”

  玉萝闻之,不禁冷哼一声,笑地一脸阴森,“如虫蚁噬咬般疼痛,生不如死。哈哈哈……”她微微挑起眉,忽而转向莫泠思,一字一顿道,“你可知,我现在每一日都过的生不如死?!”

  莫泠思身子一怔,有些恍惚地望了望与眼前这个羸弱人儿完全不符的怨恨神色,不禁有些愕然。或许,这是一个很大的麻烦,自己这么做对吗?可是,想到舒云荒的笑容,想到舒云荒对自己的种种,还有他一年前不顾生命危险,以身试药,对玉萝郡主的姊弟深情,莫泠思便有些埋怨自己的犹豫了。玉萝郡主是舒云荒的姊姊,自己有能力可以帮她,怎可瞻前顾后,踌躇不定?更何况,医者仁心,即便是一个不相关的人,自己若能出一份力,又怎可见死不救?随即,她站起身,冲玉萝粲然一笑,“郡主若是决定了,泠思这就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明日便可开始了。”

  “好。”玉萝的神色又恢复如初,她无力地朝莫泠思挥了挥手,微微闭上了眼睛。

  “郡主好生休息,泠思先告退了。”莫泠思欠了欠身,转而朝门口走去。

  婵云轩内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忽而,玉萝猛地睁开了眼睛,纤弱的十指紧紧捏成了拳,眸子里闪着阴毒的神色。许久,她恶狠狠地自语道,“尊贵的主人?哈哈哈,我们走着瞧!”

  守在门外的冬梅不禁浑身颤抖了一下,慌乱地朝屋内望了望,踌躇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忐忑不安地推开了门。